落风无影

【忘羡】无足轻重

秦拾肆:


·关于一些事
·不会骂人,只好写文


“魂魄安好。”魏无羡将手指从锁灵囊上移开,笑道:“不出百年,必能重见天日。”


比起魂飞魄散,这已经是顶好的结果,宋岚虽然没有气可松,但目光明显柔和了许多,提笔在纸上写道:多谢。


“没什么好谢的,说起来,晓星尘道长是我母亲的师弟,按理是我的长辈,为他做些什么是我份内的事。”魏无羡无所谓地摆摆手,从袖中取出两个崭新的锁灵囊交给宋岚,道:“白雪观开宗立派这么大的事,我也不好空手来,这两个锁灵囊便做贺礼了。”


夷陵老祖拿出的贺礼自然不会是寻常物件,两只锁灵囊灵气内敛,光华流转间若有生命。宋岚郑重地接过,魏无羡提醒道:“里面的阵法是用安魂石刻的,宋道长将二位的魂魄放进去时千万要当心,凶尸之身碰了怕是要难过好一阵子的。”


一块拇指大小的安魂石便值半个白雪观,这两个锁灵囊内各有一片枫叶大小的石片,实在是财大气粗。石片薄若蝉翼,其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阵法,如此宝物作为贺礼确实过于贵重,贵重到什么感谢的话都显得多余,宋岚微微颔首致谢。


蓝景仪小声道:“真行,拿含光君的东西送人。”


“说什么呢,含光君的不就是我的吗,我的不也是含光君的吗。”魏无羡笑道,忽然敛了笑,一脸难言的神色,问宋岚:“蓝老先生为什么也来了?”


宋岚在纸上写道:长辈,主持。


射日之征如同大浪淘沙,上一辈的许多名士都身殒其中,如今算来,声望高,辈分又大的,居然不剩了几个。请蓝启仁主持开宗典礼,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。


魏无羡长叹一口气。




他与蓝忘机夜猎经过此处,听闻有白雪新观落成,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,便特地前来道贺。没想到蓝启仁居然也在观中,一见两人拉拉扯扯胡子就飞到了天上,当即叫了蓝忘机去谈话,谈到现在,谈了整整三天,天黑放人,天亮又重新带走。魏无羡带着小辈在周围夜猎,鸡飞狗跳一整天,回来倒头就睡,这时候蓝忘机还没回来;等他昏天黑地的一觉睡醒,身边的床褥连温度都没了,好像这里没睡过人似的。


魏无羡悠悠道:“这一点我真的很佩服蓝老先生,蓝湛那么闷的一个人,你说十句,他未必回你一句,和他谈话完全就是独角戏嘛,亏蓝老先生能锣鼓喧天地唱三天。”


蓝景仪心想:可你都锣鼓喧天地唱了好几年了……


梳着双髻小道童跑来向宋岚通报什么事,可能是涉及门派隐秘的事务,他说得含糊其辞,还一个劲地拿眼睛瞅魏无羡。魏无羡识情知趣地起身告辞,带着蓝景仪在白雪观里乱转。


魏无羡随口问道:“昨天那只玄鹩呢?”


“思追今早去放生了。”蓝景仪一脸痛苦:“它叫了一个晚上啊,吵死人了,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,我现在看见黑色的鸟就头大。”


魏无羡毫不留情地嘲笑他:“小扁毛畜生而已,也就会叫那么两声,你越理它越来劲,没人理它自己也就不叫了。”


“可是大晚上的,很吵人休息啊……”蓝景仪嘟囔道:“也就是仗着有层笼子,不然早被鞋子砸死了。”


魏无羡大笑:“就是有层笼子它才肆无忌惮啊!”


两人溜达到后院,几个扫地的小童规规矩矩地向贵客问好。宋岚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,现在都在白雪观中,乐意修道的就修道,想考功名就考功名,不想待在这里也可以自行离去。


只是他们很多都不知道,收养他们的那位不苟言笑的道长,其实早就不是个活人了。


“重传承而轻血缘……也挺好的。”魏无羡若有所思道:“温卯当年兴家族而衰门派,埋下了‘射日之征’血流成河的祸根,虽然现在各大世家相安无事,但难保多年以后没有第二个,第三个‘岐山温氏’。”


蓝景仪被他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打了个寒战道:“不……不会吧。”


“怎么就不会了,你们蓝家,不也出过苏涉这样的门生吗?哪个世家里还没有那么一两个奇葩了,出去惹惹事,挑挑矛盾,引发大的争端。”魏无羡冷淡道:“甚至有些时候,不去找事也不要以为事情不会来找你,总有人喜欢浑水摸鱼,搅风搅雨。”


蓝景仪艰难道:“我以为搅风搅雨的,是……”前辈你……


魏无羡一挥手,道:“别闹,我多安分守己啊,现在除了蓝湛什么多的都不想。”


蓝景仪:“……”


好想就地消失。


说话间,他们转过一个弯,眼前倏地一亮。蓝忘机持卷从一间书阁中走出,全身上下无一处惹尘,飘然欲仙,一卷阳光恰好垂下房檐落上他侧脸,为昳丽无双的面容点染了鲜明的层次。那双眸子清澈若泉,却在看到魏无羡的时候,忽然覆满了红尘。


魏无羡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,一看到蓝忘机就想碰碰他,哪怕是指尖悄悄触碰也觉得心满意足。他正准备飘过去,忽然感到一道强烈的视线钉在了自己身上,定睛一看,蓝启仁正站在窗后面无表情地看向这边。


魏无羡:“……”飘起来的脚步只好规规矩矩落到实处。


但蓝启仁可能也是不想多看他,只盯了一会儿便走开了。魏无羡凑到蓝忘机身边,借着广袖的遮掩如愿以偿地勾住了蓝忘机的小指,嘻嘻笑道:“谈完了?”


蓝忘机点点头,道:“正要去寻你,此书为鬼道相关。”


这么一说魏无羡来了精神,接过那本书翻了翻,只几眼便觉得失望透顶,忍不住道: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,压根不是这么回事,灵力?鬼道修行和灵力有什么关系,照他这么修炼下去估计只有一个结局——”他合上书,道:“走火入魔。”


蓝忘机点点头,道:“世人对鬼道修习多有误解,仅认为是一种灵力运转方式。”他将几处指给魏无羡看:“关于风邪盘、召阴旗的论述,也是颇多谬误。”


“宋道长都收来了些什么东西,这不是误人子弟吗。”说完他转念一想,这么多的书,宋岚也不可能一本本都看完,有些书籍还可能是托人购进的。他道:“过两天我重新写一本交给他吧,鬼道的修习毕竟有违天和,没必要传下去,但一些小道具还是很有用的。”


蓝忘机点了点头。


魏无羡道:“就会点头,我说什么你也点头,你倒是‘嗯’一声啊。”


蓝忘机:“嗯。”


魏无羡:“哈哈哈哈哈哈蓝湛你啊哈哈哈哈哈!!!”


魏无羡笑得前仰后合,蓝忘机在他腰上托了一把,这才没让他笑到地上去,眼中有轻微的涟漪荡开。蓝启仁在室内怒声道:“不得喧哗!”


魏无羡腹诽道:您调门也不比我低到哪儿去啊。不过还是敛了笑声,指腹蹭了蹭蓝忘机的下巴,道:“诶,蓝湛,今天上哪儿玩去?山下有家酒坊,专卖本地土酿,闻起来好像不错啊,我请你喝酒好不好?”


蓝景仪尴尬地站在一边,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地里。恰在此时,蓝思追匆匆找到了这里,甫一见到三人,便如释重负喊道:“含光君!魏前辈!”


蓝启仁:“……”


一个个的,都反了天了!


蓝思追急急道:“山下来了好多人!是来找麻烦的,打的旗号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小心翼翼道:“征讨夷陵老祖。”


魏无羡扬起一边眉毛:“上门找事来了?可谁知道我在这儿?而且他们可真会挑日子啊,赶着白雪观开宗大典,我怎么觉着这事不那么简单呢。”


他不怎么相信“恰好”,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阴差阳错,全让他一个人赶上了。


宋岚挽着拂尘走来,面色微凝,向几人颔首示意,小辈连忙还礼。宋岚比划道:山门。


来踢馆的人已经到了山门,想来刚才那小道童通报的,就是这件事。魏无羡伸手将冲动的蓝景仪拦住,道:“我出面,没什么大不了的,你们不用露面了,否则给了他们借题发挥的机会。”他抬眼看了看蓝忘机,坚定道:“我可以解决。”


蓝忘机道:“我知。”


魏无羡眉心稍舒,正欲说些什么,忽然看向蓝忘机身后的书阁。蓝启仁从书阁中走出,身着礼祭的服装,腰佩长剑,仪姿清正,若不是那一把山羊须着实碍眼,走在街上怕是还能引得小姑娘频频回头。


魏无羡看了看他。


“何所为何所不为,你心里清楚,看我做什么。”蓝启仁理了理袖子,哼了一声,淡声道。


得了这一句,魏无羡长出一口气,与蓝忘机对视一眼,一同向他行了一个庄重的晚辈礼。


毕竟是白雪观地界,宋岚不可能不出面,魏无羡便与他一同赶向山门。魏无羡略有些歉意道:“抱歉了宋道长,惹了这么大的麻烦。”


宋岚打手势道:此事当与你无关。


魏无羡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。





山门处热热闹闹地吵成了一片,有来踢馆的,也有来参与白雪观开宗典礼,现在却被堵在山门外不知所措的,还有更多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是这里人多,所以就来凑热闹的。这三类人挤在山门外,泾渭分明地各居其处,倒是不怕误伤。


魏无羡与宋岚一现身,便听得一片刀剑铿锵,有人高喊道:“魏贼!你的罪行罄竹难书,还不快束手就擒!”


魏无羡好笑道:“我为什么要束手就擒?”


立马有人接上话头:“不要以为有姑苏蓝氏给你撑腰,你就可以横行无忌!蓝忘机受你蒙蔽,助纣为虐,为虎作伥,今日便要将你与这仙门败类一同拿下!”


魏无羡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冷了下来。


他并不在意别人骂他什么,反正大到欺师灭祖屠城灭门,小到吓哭隔壁二婶家的三姑娘,什么罪名都能安在他身上,什么脏水都能往上泼。但他听不得别人说蓝忘机一丁点的不好,一个字也不行。


他磨了磨牙,冷声道:“这里只有我与宋道长两人,关蓝氏,关含光君什么事了?”


那人哼道:“两人?你身边那,难道不是你的鬼将吗?”


这说法倒是新奇,魏无羡与宋岚对视一眼,听得人群中有人大声质问道:“宋岚——宋道长,我问你,你并非生人的传言,是否属实?”


宋岚一生坦坦荡荡,并不遮掩,点头。


那人侃侃而谈:“诸位,他已经亲口承认了,我没有说谎!白雪观当年被屠杀干净,只留了一个宋岚,宋道长却无缘无故成了凶尸,与魏某人出现在一处,这事情还有什么不清楚的!”


“魏无羡,就是当年屠杀白雪观的真正凶手!非但如此,他还将宋子琛道长制成凶尸,供其驱策!”那人痛声道斥道。


这脏水泼的,魏无羡着实长了回见识,他抬手拦住宋岚上前的脚步,道:“宋道长,吵架这种事情,我来就好,还不到打起来的时候,到时候你再出手也不迟。”魏无羡抱臂靠在树干上,道:“我以为,白雪观当年的事情究竟是何人所为,诸位都已经知晓了。”


“薛洋吗,说起来,你敢说薛洋与你没有关系,不然他怎么会鬼道邪术?这难道不是你的功劳?”那人道:“他不过是你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,‘薛洋’其实就是夷陵老祖本人吧,不然你怎么解释,你们两人从来没有出现在同一时期过?”


魏无羡道:“本以为死了之后世间乱七八糟的事就怪不到我头上了,却着实没想到你们的想象力竟这么丰富。我和薛洋唯一的关系,就是这人在我这儿必须得死。而白雪观当年发生了什么,宋道长就在这里,你们……”


“他都成了你的狗了,还不是你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!”有人慷慨激扬地打断他,“少假惺惺的了!”


宋岚面无表情。


魏无羡揉了揉眉心,心里感叹,和蓝湛呆在一起久了,自己当真是越来越平心静气了,要是十多年前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叫嚣,他非亲自教教那人做人的正确方法不可。


他这一沉默,等于给了那群人机会大放厥词,又一人道:“白雪观当年与世无争,超然尘外,是何等清雅之所!如今居然被你这贼人玷污,吸引多少散修前来修行你那鬼道之法。我年轻时受白雪观恩泽,自然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,一定要来讨个公道!”


底下一片喝彩。魏无羡突然道:“等等。”


他刚才说什么?白雪观吸引散修?


原来如此!难怪宋岚说“此事当与你无关”!魏无羡想通了其中环节,顿觉滑稽无比,朗声大笑。他道:“我说怎么你们早不来晚不来,偏偏挑着白雪观开宗立派这么个时候来,原来是有世家嫉妒心强,实在见不得别人好啊。”


有人脸红脖子粗道:“你少血口喷人!”


魏无羡满不在乎地道:“我血口喷人?白雪观重传承而轻血缘,传道授业,不求回报,功法是大家共用的,法宝是大家共享的,我要是个散修,也更乐意投靠这里,而不是那些伐功矜能,眼高于顶的大世家。”他转而看向那位声称与白雪观有旧的修士,问宋岚:“宋道长,此人你可有印象?”


宋岚摇头。


魏无羡冷漠道:“你得了白雪观恩泽,那薛洋逍遥法外的时候,你在哪儿?怎么那时候不见你出声,现在却叫得比谁都急切?”


那人一噎。底下连忙有人接上道:“那你不夜天残杀五千修士,这笔血债怎么算?”


“五千?”魏无羡奇道:“誓师当天的人数哪有这么多?你们还真是每年都要给我多记几个人啊,修士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。我问一下,不夜天所发生的事,你们谁有切肤之痛?”


浩浩荡荡的人群鸦雀无声。原本就是为投靠白雪观而来的修士已经默默站到山门前,与那些前来“讨说法”的修士呈敌对态。


魏无羡哈哈笑道:“你的义愤填膺是人云亦云,你的仇恨是捕风捉影,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做尽天下恶事,却自始至终拿不出证据来。你们自己说说,可笑不可笑。”


“你们见不得白雪观壮大,担心会损了自己的家族利益。讨伐夷陵老祖,多响亮的名号,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光风霁月,英勇无匹,敢为天下先?我魏某人何德何能,竟成了你们这群各怀鬼胎的人‘团结一致’的契机。”魏无羡话锋一转,冷声道:“打着惩奸除恶的名号,做尽自私自利的事,你们的人生是有多平庸空虚,一定要找个东西踩两脚,才能满足你们所谓的‘正义感’?”


他嗤笑道:“……踩也不敢随便找一个踩,一定是大家都踩的才能让你们放心是吧。混在人群里,我就找不到了是吧?”


“想得美。”


话音未落,人群中突然传出惊叫,每一个义正辞严的人,都发现自己腿上居然缠着一条吐着猩红舌头的鬼魂,那鬼如附骨之疽,怎么甩也甩不掉。人群霎时空开了一大片地方,空地上的人身上缠着黑漆漆的鬼魂,见魏无羡直勾勾地看过来,顿时脸色惨白。


“你们来讨伐,却始终不动手,为什么一听到蓝氏并无人在我身边,你们就迅速转换了话题?”魏无羡抬手压上陈情,一字一顿道:“因为你们知道,蓝家人不在,就没人能阻止我大开杀戒了。”


山林激荡,万鬼啸叫,仿佛在为新鲜的血肉而兴奋不已。也不知是谁先迈开的第一步,落荒而逃这种事情,只要有第一个人带头,接下来的人就会争相效仿,顺溜无比。


魏无羡将手从笛子上拿开,众鬼散去。他冲宋岚轻松一笑,“乌合之众罢了,应付这些人,一回生二回熟嘛。”


宋岚比划道:抱歉。


这些人,完全是看不得白雪观一家独大,才酸味浓重地前来寻事,恰好听闻夷陵老祖也在,便换上了这么一张冠冕堂皇的大旗。


从不付出,却总想着收获,看到别人好,便不惮报以最大的恶意,好像只有大家都浸在怨毒的泥潭里,才能让他们感到安慰似的。





“不必介怀,”魏无羡洒然笑道:“区区小事,无足轻重。”






#不应该带着情绪写文……对不起……也许过两天会删了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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